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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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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不懂事的幼兒會一步步試探觸發媽媽憤怒的底線。

長大的人類依舊沿襲這個光榮的本能。

開工第一天晚上, 一百個盒子和一百個軟盤包裝套就做好了。

安夏下班之後就趕去孫志的文具工廠驗收。

檢查到第十二個漢卡包裝盒的時候,她剛把盒子拿起來,「叮當」一聲脆響, 盒蓋脫落掉在地上。

安夏撿起蓋子, 仔細檢查原因。

正常情況下,蓋子的四條口邊應該有四個微凸,盒子的四條口邊應該有四個微凹, 用來固定盒與蓋。

但是這個包裝盒四條邊,平平整整, 什麽都沒有。

四個卡口有專門的機器處理, 並不是人手拿錘硬敲。

操作工只需要從流水帶上拿下盒子和蓋子,放進對應的機器裏,然後按一下開關就可以了。

就連剛能分辨形狀的一歲小孩都能做到。

安夏招集所有工人過來,大家都說這個失誤來自於負責敲卡口的人。

那人看起來年紀挺大,樣子也有點木訥。

見安夏手裏拿著盒子冷著臉, 他也知道自己犯了錯, 尷尬地點頭哈腰賠笑臉:“對不住,對不住,我可能打了個磕睡, 漏過去了。我現在就補上。”

說著,他伸出手,想接過安夏手裏的鐵盒。

安夏擡手讓開:“你們還記得我昨天怎麽說的嗎?”

沒有一個次品, 工序上的人平分獎金。

出現次品, 開除出錯的人。

“你們都向我保證過,對這個決定沒有異議。”

安夏對那個工人說:“你把這個月的工資結了,明天不用來了。”

他當時就慌了:“您,您不能這樣啊, 我跟著孫廠長那麽久,跟著他從服裝廠幹到現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他看著安夏手裏的鐵盒子:“不就是漏打了一個盒子嘛,我給你補上還不行嗎?再說,少打個口,它未必就松脫了,這有什麽要緊的啊?!”

“不要緊?”安夏皺眉,“你的意思是,設你這個崗本來就是沒有意義的?”

那人不小心被自己繞了進去,一時說不出話來。

其他工人唇亡齒寒,生怕今天不幫他說話,明天滾蛋的就是自己。

紛紛上前幫腔:“老張做事一向勤快,這幾天他家裏有事,太累啦。”

“人都會犯錯,給他一個機會嘛。”

還有人去求站在一旁的孫志:“孫廠長,你說句話呀。”

孫志壓低了聲音:“我也不敢啊。”

安夏問孫志:“你們做完這批鐵盒用了多長時間。”

“一個多小時。”

“從開機生產到完成,一共就一個多小時,還打瞌睡?”安夏對此完全無法容忍,她覺得自己已經夠會摸魚的了。

在寫馬上就要交的報告時,也不會走神,何況是這種高強度的流水線。

流水線發明出來就是為了杜絕一切偷懶。

“既然跟了你五年,那就多給他一個月的工資。就這樣。”安夏把合夥人幹出了孫志老板的氣勢,孫志不開口,其他工人更不敢開口了。

等孫志和安夏回到辦公室,孫志才長舒一口氣:“哎,老張他確實不行,大錯不犯小錯不斷,真的很頭疼。他又跟了我這麽久,我也不好意思說他。”

“你開服裝廠的時候,他就跟著你了?”

“對。”

“你有沒有反思過服裝廠倒閉的原因?”

“質量差唄。”

“要是你那個時候就幹了你應該做的事,老張也不會跟你那麽久了,說不定服裝廠都不會倒。”

孫志扯扯嘴角,他全家都是文人,最講究體面,老張每次犯錯之後,認錯態度那叫一個好,伸手不打笑臉人。除了原諒老張,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但是現在把老張開除,馬上就要為九月開學趕工了,少了一個人,這很麻煩吧。”

“麻煩?我不覺得啊。”

安夏已經看過整條流水線的工序流程,胸有成竹。

孫志擠出一個笑臉:“那個,你看,要不,你來安排一下生產?”

安夏冷漠地對他說:“合夥人是合夥人,給你管廠子是另外的價錢。”

孫志選擇躺平:“行行行,沒問題,都聽你的。”

安夏從辦公室裏出來,看見其他十幾個工人聚在一起,還在為老張抱不平。

有人指著安夏的鼻子罵她喪心病狂,是資產階級臭思想,殘酷無情壓榨工人,她要是不讓老張回來,他們就集體罷工。

安夏提高聲音:“老張走了,他的崗位要合並到上一個流程或是下一個流程,被合並的崗位工人,工資和獎金都按原來的15倍發。”

周圍的工人一下子安靜下來。

安夏看著他們:“你們的流程拆得太細,有些崗位確實沒有存在的必要,可以再多合並幾個。有誰要走的?他的崗位按老張辦理。

要是你們全走了,我再去招新的工人,流水線上這些活,看個兩三回也就會了。

我說完了,誰要走?找孫志結工資。”

沒人說話。

安夏又說:“我現在還需要一個管理流水線的人,他需要對流水線上的所有流程都精通,能檢查出錯誤,任何一個崗位空缺人的時候,他都能頂上去。

這個人的工資翻倍,但是如果流水線上出現了任何質量問題,他都要陪著扣錢。如果有人願意的話,就找孫志報名。”

安夏把激動的工人們留給了孫志去考核,自己回家繼續測試打字游戲的性能。

當晚,在電視機裏,安夏看到了華盛時裝公司打的廣告,「哇哦」持續出現了四秒,能清楚看到篩選功能的展示,免費的蹭了一波廣告,安夏對此已經心滿意足。

第一批發出去的三十塊漢卡,是陸雪親手一塊一塊焊接,並經過嚴格的測試。

反響很好,過了幾天,從這些單位傳來改進意見。

其中30%的改進意見是針對哇哦本身,希望可以增加更多的統計功能。

另外70%則是針對打字游戲。

“希望游戲難度可以分等級,有人覺得簡單有人覺得難。”

“希望可以增加更多的游戲形式。”

“希望排行榜能增加到十個名額,我每次都比第五名差一點,太難受了。”

……

安夏看著一桌子建議游戲改進的信:“你看看你們,還要更多的游戲形式,你們那是在練打字嗎?你們是在饞游戲!”

正面反饋不少,安夏心情大好,她撥通了火車上認識的那個突發心臟病的周敬電話。

周敬剛開始聽她說,還沒理解這個軟件的具體功能,安夏問他看到華盛時裝的那個廣告沒有,他才恍然大悟:

“哦……就是那個啊,看到了,我看到的時候還想,怎麽好像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原來就是你說的那個軟件啊。”

“對,現在已經全面支持中文輸入,還有打字游戲包學包會,要不要來一塊?”

“可以啊,你要不要來我們這邊一下?教我們一下,我怕不會用。”

安夏問清地址,在廣城,自從她有張總開坐飛機的介紹信之後,整個人就豪橫起來。

她請了周六下午半天假,飛過到廣城給他們做現場教學。

到了地方之後,安夏發現,周敬不在廣城的城裏,是旁邊一個鎮上的制藥廠。

說是制藥廠,但賣的正經藥不多。

自從太陽神口服液火了之後,全國有能力沒能力的制藥企業,都惦記上了補藥。

這個說吃了明顯提高記憶力。

那個說吃了以後明顯不犯困。

總之,一個比一個能吹。

“我還以為你是賣零食的。”安夏想起他分發給大家的零食。

“沒錯嘛,陳皮是藥也是零食,怎麽樣啊,我們的九制陳皮還蠻好吃的吧。”周敬笑呵呵。

“可是你們還賣果凍。”

“我們的果凍裏面有果肉,那個橙子肉,你說它是藥,也可以啦。”

中醫講究藥食同源,這麽說,倒也沒錯。

難怪周敬對表格的需求這麽強烈,從各地采購來的藥材質量、價格,銷售價格、對應折扣……

這是「哇哦」軟件自開發成功之後,第一次把第一行裝滿。

連電腦都出現了響應緩慢的情況。

“你們廠子的業務這麽廣啊。”

“那當然啦,我們廠長很厲害的嘛,他看中的項目都能賺錢。哎,有一個新的產品,你要不要嘗一嘗呀?”

“是什麽?”安夏很好奇。

“等一下,我去拿。”

不過一會兒,周敬回來,手裏拿著一個小小的塑料瓶。

他身旁還跟著一個大概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

“這是我們何副廠長。”周敬介紹道。

“你好你好。”

何副廠長笑呵呵地對安夏說:“你先嘗嘗這個飲料,喜不喜歡?”

安夏先聞了聞味道,那是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

再喝一口……這不是養樂多嗎?味道略有不同,但基本相似,都是乳酸菌飲料。

“怎麽樣?”何副廠長和周敬都滿懷著期待看著安夏。

“挺不錯的,什麽牌子?”

何副廠長說:“這是最近港島開始流行的飲料,當地好多小孩子都喜歡喝。”

“大陸還沒有,現在調整調整配方,應該可以賣得不錯。”

把該教的東西教完,安夏坐長途大巴先回深城,看看阿君那邊的情況。

就在她的身後,坐著一對母子,媽媽從上車開始罵兒子。

安夏被迫聽了一路,原來是兒子期末考試考了個悲劇,媽媽正在對他進行全方位的數落。

大致原因是,兒子在考試當天早上睡過頭,父母又不在家。等孩子起來的時候,第一門都快考完了。

“還好是你們學校的考試,要是高考,你連門都進不去!一分沒有,我跟你講!”

“不能怪我,那個鬧鐘的聲音太輕了。”

“什麽太輕了,是被你按掉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都不記得我伸過手。”兒子還挺委屈。

媽媽進行新一輪的暴風驟雨,把兒子從小犯過的錯都拎出來數落一遍。

其實安夏還蠻能跟這個兒子感同身受的。

有時候鬧鐘定早了,迷迷糊糊醒來,看一眼時間,覺得還能再睡五分鐘。

至於眼睛再睜開的時候是幾點,那就完全聽天由命了。

如果剛醒來的時候,能有點什麽事幹,也不至於如此。

當這兒子五歲因為不肯起床,導致尿在床上的事跡也被翻出來的時候,深市終於到了。

安夏一進公司門,赫然發現「哇哦」就放在程序員的桌上。

張總跟幾個人圍在那裏,琢磨這個軟件。

安夏有點緊張,啊,不會阿君私賣程序給我的事情被張總發現了吧?

張總聽見有人靠近,轉過頭來,看到是安夏,臉上洋溢著笑意。

“這麽高興?”安夏笑著問。

“對!這個軟件你知道嗎?”張總指著「哇哦」。

“知道啊。”

“做這個的人很有想法,但是功能太簡單了,阿君現在正在開發的,比它強太多了!”張總眉飛色舞,沈浸在「我比競爭對手牛逼多了」的快樂之中。

“那很好嘛。”安夏松了口氣,沒發現就好。

張總轉而又說:“這個打字游戲很好玩,雖然程序上實現起來不難,難得是想法。可惜只有英文版的。”

“我看到有中文版的了,我們廠用的就是。”安夏說。

張總雙眼放光:“能不能幫我買一個,這個軟件也太神秘了,我還是聽朋友說,才從他那裏拷過來的。”

“行啊。”安夏爽快答應。

同時,她發現了兩個問題。

第一,可覆制性太強,她完全忘記在軟盤光盤的世界,盜版滿天飛。

第二,行銷渠道完全沒有,全靠人傳人,連張總這個吃IT飯的人都不知道上哪兒買。

盜版的問題暫時解決不了,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

第二點是現在可以解決的問題,得想辦法打廣告。

安夏周日晚上坐飛機回家,落地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

回到家,安夏攤開從張總那裏拿到的全國計算機用戶的調研。

數據非常全面,不僅有全國總計算機的大概數字,還有不同行業使用計算機的情況。

安夏可以通過這些數據大致推算出全國有多少臺計算機是哇哦的潛在客戶。

再倒推,給哇哦在電視上打廣告是不是劃算。

此時在央視黃金時間投放廣告一個月報價六萬兩千塊,打廣告的單位不多,磨一磨應該可以稍微降一降。

安夏經過反覆測算,確定只要再賣掉20塊帶漢卡的哇哦,就能把廣告拍攝費和投放費都掙回來,再之後多賣出一塊,就是賺的。

拍攝場地和拍攝演員是黃廠長拍時裝廣告的同款。

黃廠長聽說安夏也要拍廣告,興高采烈地表示願意免費借樣衣給模特穿。

雙方都借彼此的廣告露一下自己,也算合作愉快。

兩版廣告的場景和人員都一樣,不同的是一個主要突出衣服,一個主要突出哇哦軟件會為公司帶來什麽好處。

光在電視上打廣告還不行,現在有電視的人家不多。

雖說各單位有資格拍板采購的人家裏大概不會缺。

但也就黃金時段放那麽30秒不到。

萬一去上個廁所,回來就沒了,或者剛有個印象,死活想不起來廠名和電話,都不好。

安夏翻出IBM公司辦事處的電話,與他們商議是否可以在他們的店裏銷售軟件。

辦事處直營只針對企業客戶,零售店都是代理商拿貨。

安夏忽然靈光一閃:“能不能在面向國內用戶的電腦裏預裝我們的程序呢?”

接電話的職員表示需要向上級請示。

安夏沒打算吊死在一棵樹上,她又連續找了好幾家國內的電腦生產商。

央視黃金檔的廣告費沒白花,這幾家電子廠的大領導都表示看到過這個廣告,認為這款軟件比較好用。

但是……

“我們買你的授權,就等於增加了成本。如果顧客並不需要這個軟件,那我們的成本不就增加了嗎?價格上完全沒有吸引力。”

只有一家迫不及待想要脫穎而出的小廠表示願意付使用費給安夏,每裝一塊帶漢卡的哇哦,他們向安夏支付兩千元。

與市場價三千五百塊相比,他們覺得自己賺翻了。

他們還想好了廣告詞:無需再為選擇合適的漢卡而煩惱,開機即可使用。

與隨時可能被人盜版,一毛錢都賺不到,還是裝機賺得穩,安夏也覺得自己賺了。

周一去上班,龔偉又拉著他們開會。

“這次全國都看好漢城奧運會奪牌,各種運動服都已經開始賣了。幾個紡織廠都開始加班加點的幹起來了,六廠直接增加了四條流水線!”

龔偉把自己知道的消息一口氣說出來,他看著安夏:“我爸他們也決定,還是把生產計劃調整到全力生產滌綸,不能錯過這四年一次的大好時機!”

“哦……”安夏淡淡地應了一聲,她能說什麽,總不能說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加大量?現在各地的服裝企業都在加大力度生產,他們的經銷商都在催他們快點生產,快點發貨。我接到好多電話,都在問我們什麽時候能供貨。”

龔偉聲音急迫:“要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啦!”

安夏問道:“他們有多急?急到拿訂金過來下訂單,收到料馬上結尾款的話,那我可以同意。”

龔偉暴躁地抓著頭發:“怎麽可能啊!大廠結款都沒這麽快的!你在想什麽?”

“所以,還像以前那樣,壓款從一個月起步,三五個月常見,上不封頂?我們這小船等得起嗎?”

現在牡丹紡織廠的客戶除了九廠給的幾個信譽很好的老牌服裝廠之外,就是一些私營和民營服裝企業,比如黃廠長。

他們的缺點是訂單少,優點是結款快。

“按你說的,現在除了九廠,都在生產運動服面料,算過現在供求情況嗎?”

安夏問道。

龔偉楞了一下,搖搖頭。

“什麽都不知道你也敢摻合進去,小心點,別1949年投了國//軍。”

安夏絕不同意牡丹廠參與滌綸大生產。

“跟我去趟總廠,我讓真正懂行的人跟你說。你這人真是的……”龔偉不服氣,硬拉著安夏去九廠,希望自己父親可以說服她。

沒想到,龔書記跟安夏談完之後,改變想法的居然是他。

安夏沒有跟他聊奧運會成績的不確定性,也不跟他說可能造成的產品積壓。

只跟他說:“牡丹廠是九廠的業務創新,如果創新成了,是功,如果創新沒成,是改革道路上摸索過程。

如果九廠這次大賺一筆,上層領導肯定非常滿意。如果這次的成績不足以讓上層領導滿意,您可以拿牡丹廠短期進步做為成果。”

安夏說得十分隱晦,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留著牡丹廠做跟九廠不一樣的事情。

九廠成了,成績單上寫九廠。

牡丹廠成了,成績單上寫牡丹廠。

不管哪個,都是他龔書記的工作業績。

在金融操作上,這叫風險對沖。

從龔書記辦法出來,安夏順便去了一趟銷售部辦公室。

那裏是她剛報到了沒幾天就跑路的地方,大家見著她,還挺熱情,最近他們也用上了「哇哦」,剛好有一些操作還不熟練,找安夏問問。

銷售部的人已經把連續幾年的不同面料的銷售情況輸入電腦。

安夏對比了一下滌綸的發貨量,發現這一個月收到的訂單量比1984和1986這兩個體育大年高出許多。

“現生孩子都沒這麽快的。”安夏在心裏嘀咕。

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供大於求。

之所以下游企業在叫沒有貨,是因為貨都卡在不同的渠道,等渠道暢通,一下子沖過去,而消費者並沒有購買意願的時候,那就是災難。

安夏急步跑回書記辦公室。

此時龔偉剛打算離開,看見安夏風風火火的進來,也好奇地留下來。

安夏把幾個數據跟龔書記說了一遍,龔書記也急急趕去銷售部,查看數據。

看完之後,龔書記也沈默了。

“你們怎麽不早跟我說。”龔書記看著銷售部的人,聲音提高了許多。

銷售部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敢說話。

“哇哦……”軟件對他們來說,其實是個負擔,好不容易把數據輸進去,已經要了他們的命。

篩選和統計功能,他們連學都不想學。

他們單純的把這個軟件當成紙質登記本的替代品而已。

龔書記氣得眼睛通紅,他厲聲喝令所有人要學會使用電腦軟件,並且每個月都要給他寫出分析報告。

轉頭又罵兒子:“你啊,聽風就是雨,看看人家安夏,你好好跟人家學學!動動腦子,要有自己的思想!”

龔偉被暴怒的親爹罵得一聲不敢吭。

今晚剛好陸雪有空,他再次來到安夏家,繼續對打字游戲進行更新升級。

本著有八卦一定要跟人分享,安夏先說了今天廠裏的事情,又說周日在大巴上聽到的小孩挨罵。

陸雪說:“其實主要是因為鬧鐘只要做一個動作,就可以關掉。要是一定要多操作幾步,就來不及「再睡五分鐘」,人也清醒許多。”

“多操作幾步,是什麽?起來抱著鬧鐘跑兩圈嗎?”安夏問道。

陸雪笑著搖搖頭:“我的鬧鐘就給我改了一下,做成需要以固定的方式按六次,它才會關掉。”

安夏突然想到一個梗:“六次?上下左右BA嗎?”

“那是什麽?”陸雪不解。

好吧,紅白機現在還沒進中國,他沒玩過。

“沒什麽,突然想到的。”

陸雪「哦」了一聲:“不是,是按六芒星的位置各畫一圈。”

“要是不關會怎麽樣?一直響?”

“不僅一直響,還會閃光。”

安夏好奇極了,非常想知道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東西。

第二天晚上,陸雪帶來了他的神奇大鬧鐘。

那是一個電子鐘,顯示屏是古老的點陣屏。

本以為直男的電子鐘應該是純潔的圓或是樸素的方。

陸雪的鬧鐘上還長了許多掛著小燈泡的透明須須。

“設置一分鐘以後鬧。”

秒針噠噠噠轉了一圈之後,鬧鐘瞬間熱鬧起來,那些小燈泡閃動著紅光、黃光、藍光、白光。

「滴滴滴」的電子音,非常有節奏。

這燈光……這音樂……有一種謎之熟悉感。

對了,是這個時代最流行的迪斯科舞廳的標配。

就差掛個會轉的銀球了。

要是早上聽到這動靜,死人都能被吵醒。

安夏看著自成體系的迪斯科風格的鬧鐘,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這個理工男還挺會玩。

“怎麽啦,不好玩嗎?”陸雪就像抱著玩具過來跟人炫耀的小朋友,見安夏楞在那裏,有一種玩具沒有被認同的失落。

“挺好玩,這是怎麽做到的?”安夏問。

“嘿,我裝了一個單片機在裏面控制,燈泡是我們廠的。怎麽樣,喜歡的話,我也給你做一個。”

“我不喜歡這麽鬧的,嗯,這個能不能再加一個屏?大概這麽大。”安夏比劃了一個大概拇指那麽寬的面積。

“在上面顯示簡筆畫狗,或者簡筆畫貓。想把鬧鐘關掉,就得按三個鍵,代表著餵食,餵水,還有洗澡。”

安夏在紙上畫下初步想法。

陸雪聽她說完思路,琢磨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但是誰喜歡看像素塊堆的狗和貓啊。”

“那可說不準哦。”安夏笑笑。

當年電子寵物可是掀起了不小的熱潮。

只不過沒什麽技術含量,是人都能覆制。

所以才紅了沒幾年就迅速退出歷史舞臺。

盡管陸雪很不認同人類會對像素塊產生什麽樣的感情,不過還是每天晚上背著工具到安夏家裏來上班。

這個電子寵物鐘比日本的電子寵物要簡單一點,沒那麽多討喜的動作。

只有按三個鍵之後,它們會咧開嘴,表示笑。

如果超過30秒還不按,它們會叭噠叭噠掉眼淚。

陸雪把原型機做好了,安夏打算帶著它去孫志的廠子裏找人開個模。

陸雪死活要安夏把他最驕傲的迪斯科鬧鐘帶上,一起開個模:“肯定有人會喜歡的。”

在安夏看來,那迪斯科鬧鐘實在像山寨機,閃著七彩的光,還響著倍兒勁爆的音樂,炫得根本停不下來。

不過想想直男可能真的好這一口,安夏還是給帶上了。

迪斯科鬧鐘的外觀索性給做成了閃亮大銀球的樣子,起名閃耀迪斯科。

圓滾滾的球上嵌著一個時鐘,到點了,七彩的燈泡閃出的光讓銀球也跟著一閃一閃。

擱家裏絕對就是一個小型私人舞會氣氛組。

電子寵物鬧鐘則根據電子屏裏顯示的是狗還是貓,做成狗或貓的可愛外觀。

自從有了獎金激勵,生產效率大幅提高。

沒多久,就生產了一百個迪斯科鬧鐘,五十只狗和五十只貓。

這批鬧鐘直接送到孫志之前賣文具的那些小店裏賣。

依安夏的想法,這麽有趣的東西,上櫃之後,還不得大賣特賣?

三天過去,無事發生。

各位店主的態度都是:太貴啦,比其他鬧鐘貴那麽多,怎麽賣啊?

安夏不信這個邪,她隨便找了兩家店,看他們是怎麽賣的。

發現花裏胡哨的鬧鐘被裝在盒子裏,跟其他樸素的鐘表放在一起。

根本就看不出它有什麽特別之處。

“這麽放著,不好賣呀。”安夏說。

“那你說怎麽賣?”此時不管是國營店,還是私營店,大家賣貨的方式非常一致:連著包裝盒放在貨櫃上,想買就讓營業員拿。

跟後來夜市上那裏滿地爬的小狗、不停翻跟頭的蜘蛛人,還有著名的詐騙把戲跳舞小人……完全沒法比。

安夏把一個迪斯科鬧鐘和小貓鬧鐘拿出來,裝上電池,現場讓它們表演。

吸引過來好多人圍觀打聽價格。

這鬧鐘的價格確實貴,晚上出來逛店的人許多只是吃飽了出來消消食,並沒有購物的意願。

安夏拉著陸雪:“我們周日去特鋼廠家屬區擺攤怎麽樣?”

“為什麽去特鋼廠?”陸雪不明白為什麽不能近水樓臺,擺在九廠門口。

“因為特鋼廠剛發了季度獎金!”

周日在各個大廠的家屬區門口都會自發形成一個小集市,賣各種東西的人都有。

陸雪從同事那裏弄了輛三輪車,擺了幾個鬧鐘,在特鋼廠門口賣。

還拉了個橫幅——明光文具廠限時優惠大促銷,每人限購一個。

陸雪非常不理解,地攤貨本來就得比店裏賣得便宜,可是安夏定的價格跟店裏一樣,怎麽可能賣得動。

過了幾分鐘,遠遠的就看見安夏帶了好幾個人過來,有帶孩子的,有小情侶,還有潮男潮女……

他們看見三輪車,一下子圍上來:“哎呀,怎麽這裏也有賣的?我找了好幾家店都說賣完了。”

“寶寶,你喜歡小狗狗還是小貓咪呀?”

“我說的就是這個,看這個,多炫……”

陸雪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堆人圍著三輪車挑挑撿撿,然後又圍上來了更多的人:“這邊是賣什麽的?”

“你們在買什麽啊?”

“這什麽東西?”

人越圍越多,有年輕人掏錢眼睛都不眨的,也有老年人嫌貴但架不住小孫子在地上打滾非要買的。

“天黑了,走啦。上來,我帶你。”陸雪揮揮手,讓安夏坐到三輪車後面去。

“哎,一會兒我們去哪裏吃夜宵啊?”陸雪超級開心。

“去源江路吧。”

“好咧……”

在開賣之前,安夏跟陸雪打了個賭:看看是迪斯科先賣完,還是小動物先賣完,賭一頓夜宵。

安夏以為自己贏定了,萬萬沒想到。

閃耀迪斯科居然飛快賣光。

她的小貓小狗到天黑收攤還剩了幾個。

她坐在車上覆盤今天的銷售全過程:

迪斯科風格年輕男女都會喜歡,而且年輕人自己手上就有錢,有些是情侶出來逛街,花錢比較沖動。

而小貓小狗,首先就有一個選貓還是選狗的問題,其次吸引來的人基本都是二十歲不到的女孩子。

要麽是剛進廠沒什麽錢,要麽還是學生。

而他們的父母,都是生在匱乏年代,被生活毒打過的人,不會沖動消費。

安夏反思自己對目標客戶群的定位失誤,並舉一反三,推到銷售軟件上,考慮將來要怎麽樣才能避免這種錯誤。

陸雪在前面蹬了半天,發現身後沒動靜,回頭看了一眼安夏。

見她手裏捧著一個賣剩下的狗狗鐘,低著頭,以為她在為沒有人賞識她的東西而難過。

趕緊安慰:“哎,你這個不是不好啦,我覺得可能得等期末考試剛結束的那兩天特別好賣,考的好的小孩可以跟他們的爸爸媽媽要獎勵。

我覺得蠻可愛的,真的,就是沒擺對地方,這麽有格調的東西,肯定得放在大百貨公司賣……”

陸雪搜腸刮肚,亂七八糟的說了一堆,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就是想讓安夏說說話,別悶著。

他害怕。

安夏把自己的事想完了,這才聽到陸雪安慰她的最後一句,隨便應了一聲「嗯」。

陸雪這邊一聽,情緒還是不對勁啊。

“走,我請你吃炒螺。”

“願賭服輸,應該是我請你。”

“嗐,哪能真讓姑娘請我,讓別人知道了,我還要不要臉了。”

陸雪帶著安夏找到他常去的一家炒螺攤,又從旁邊的攤子買了炒飯,端過來。

“真沒想到,就一天,竟然賺這麽多。難怪說搞原子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

陸雪感慨萬千,他已經是工程師了,可是今天賺的錢去掉所有成本,比他幾個月的工資還高。

如果不是安夏,他根本想不到自己做的那個浮誇鬧鐘真能賣掉。

他也沒想到,安夏連賣鬧鐘都會找「托」過來。

陸雪拿起一個螺,用牙簽認真地挑肉:“我以前覺得,會請「托」的只有騙子。”

“方法是無辜的,我賣的東西沒有質量問題,我問心無愧。”

安夏吃螺不需要用針挑,輕松嘬出來,毫無壓力。

忽然,她停住了。

陸雪轉頭看她:“被卡住了?”

“不是……我想到一個問題。”

“你那個迪斯科球球,能不能再加一個程序?現在那些須須不是都不動嘛。你把它們插進一個墊片,然後讓墊片轉起來,搖起來,讓須須自己揮動。”

安夏比揮了一下,就像演唱會揮舞熒光棒的粉絲一樣:“讓它們自己轉起來,不就更有迪斯科的感覺了?”

“嗯……應該可以,我回去試試。”

陸雪忽然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

“笑什麽?”

陸雪說:“本來我有個同學去了搞鐵路自動化,真正利國利民啊。可是他的工資比我低,我已經覺得這是薄待他了,怎麽也沒想到,賣鬧鐘拿得比我所有同學的工資都高。”

他還是不能理解。

安夏覺得,要是他知道日後有演技全無的明星隨便演演就能日入208萬,他是不是要三觀崩塌。

“賣鬧鐘跟鐵路自動化不一樣呀。那個大球球一轉,多好玩,現在又不是特別困難的時候,口袋裏有點閑錢了,就願意對自己好一點。就像這盤螺。”

安夏拿起一只螺往嘴裏一丟:“五塊錢一盤,這要讓我媽知道,還不得把我給念死。一斤豬肉才八毛,一盤炒螺五塊。”

她說的話,讓女攤主聽見,不樂意了:“哎,話不能這麽說,我這螺都是我一個一個從田裏挑上來的,一個一個洗幹凈了,剪了尾巴,都是功夫錢。”

安夏趕緊說:“我這是在教育他呢。”

她轉過頭繼續對陸雪說:“看,人家老板說的對啊,都是功夫錢!她花功夫,你開心!不然讓你自個兒下田摸螺,再一個個收拾,收拾完了也不想吃了,你說對不對啊!”

陸雪忍不住笑出聲:“你啊,要是前幾年這麽說,就是資產階級臭思想。”

“前幾年是前幾年,要是五年前你要是跟我坐在一起吃螺,說不定就是流氓罪。”

陸雪笑著把筷子伸向盤子,低頭一看,盤中空無一物。

安夏剛才借舉例,把最後一個螺給吃了。

安夏對著攤主揮手:“老板,再來一盤!這次我請。”

攤主搖頭:“沒啦,賣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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